清虚(六十六)

第六十六章

当李郅和萨摩多罗赶到医院的时候,谭双叶正靠在上官紫苏肩膀上怔怔地发呆,她脸色苍白,两眼放空,像是在哭泣,却又没有眼泪流出,只剩下一副空茫茫的表情,唇也紧紧地闭着,似乎已然倦怠至极。

上官紫苏朝他们轻轻摇了摇头,她看着尽头手术室已经黑下来的灯箱,露出了一个无能为力的苦笑。

李郅心下了然,也没多说话,给上官紫苏留下一句“麻烦你照顾双叶”,就拉着萨摩多罗走人了。

说起来,今儿的萨摩多罗也是难得的乖巧,就像个将自己全心托付的小孩儿,任由李郅抓着自己的手掌,走在长长的回廊中。

无论爬楼梯还是坐电梯,都是一副低着脑袋、抿着嘴唇的模样,一点也不见了平时的聒噪和傲娇,连劳他大驾来回上下奔波竟也毫无怨言。

空荡荡的医院走廊中,连脚步声都静悄悄的,周围的墙壁和灯光皆是惨白惨白的颜色,刺得人眼睛无端发疼。

他们找到了主刀的医生,得知邓维确实与他二舅一样,也是心梗发作,突然送医。

但不同的是,邓维也许是年轻,撑得要比贾仲元久一些,虽然结果还是救不回来,却还能在手术后吊着最后一口气,与他那绿衣裳的姑娘说会儿话才闭眼,也可以算是走得满足安详。

看来,关键还是在谭双叶那里。只是现下的情况,大家不忍打扰于她,连平日里一见面就喜欢互相掐架的萨摩多罗和黄三炮这会儿也安静如鸡,不说话光比划手势去了。

“我没事儿,你们搞什么呢,演木偶剧?”谭双叶对装得文文秀秀就差拿个帕子捂脸的“萨摩小姐”和“黄小姐”表现出了极其的不适应,这两人都不开口互怼了,世界得少了多少乐趣啊?

可她这一开口,才发现嗓子跟火烧过了一样,又干又涩的,还老疼了,那叫一个难受得紧,就差没把自己烧干了。

咱们的贴心小棉袄上官紫苏立马给谭双叶递了杯刚刚温好的水,顺道旁边三个男子汉一个不落地被吩咐出去买粥,买点心和叫医生。

扶着好姐妹的上官大小姐毫无压力地想,男人嘛,关键时候就是用来跑腿的啦~

修整好的谭双叶给大家“闪回”了邓维临终前的一切,案子悬在这里,不是她想不想,破不破的问题,该交代的,总是要给出个交代。

根据邓维的遗言,他自己研发了一种关于心脏方面的药物,让人分几次服下,可以产生类似于心梗的症状,只要算好时间,确保药物能够被胃酸溶解消化,便可毫无痕迹地致人死亡。①但很显然,这种东西是不可能光明正大的用于实验的,更别说使用在人体上。邓维不甘心多年的辛苦付诸东流,于是,心中怨恨已久的二舅贾仲元便成了他第一个目标实验对象。

可贾仲元并不信任他,平素里连多说几句话都嫌烦,更别说允许他靠近食物一类的东西了,他们住在一个家里,可连吃顿饭也是分桌的,邓维名义上是他的侄子,却根本就没有下手的机会。

但他深知,老头贪财吝啬,还十分迷信风水之说,生怕自己的财运流失,金钱不聚。便找机会请来了旅游时候偶然结交的好友厉舒云,专门为贾仲元研算命理,摆放阵法,助其在商场竞争中赢过几回,狠狠赚了几笔。

贾仲元财源广进,收钱收到手软,心情自然不错,连带着对举荐人邓维也和颜悦色起来,还几次邀请他一同参加宴会,这才有了把药送到老头子嘴里的机会。

后来,贾仲元如他所愿地死了,警/察们也如他所愿地查不出真正的死因,舅母的指责他不在乎,贾家的财产他也不在乎,正当他接下来准备为事业爱情放手一搏的时候,却忽视了家里那个聪明得令人害怕的厉舒云,他玩了跑到警局自首这一招,实在令人措手不及。

邓维确实没想到厉舒云会突然冒出来,还讲那样的话,把自己送进了看守所,随时面临着被指控谋杀的风险。

他其实心性很直,杀死贾仲元是自己的事情,怎么可能把这口锅甩到别人头上?

邓维想到了用自己的发病和看守所值班的狱警们,共同完成厉舒云的“不在场证明”,以期避免好友接下来的牢狱之灾,把这口大锅又重新甩出去。

他减轻了药的剂量,没有参加任何剧烈的运动,服药的时候保持平躺的姿势,甚至提前打好了120,他把一切抖计算得很清楚,可仍然没有算明白自己的死亡。这药能管其死,不能管其生,制药的人最终死于自己的发明,不知道是幸运还是悲哀。

“若能重新来过,我一定选择早些认识你。”

这是邓维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似是有无比的遗憾。

静静看着他闭上眼睛的谭双叶起身推开了门,她在心底默默地说,可惜,“从头再来”不是现实,它永远只会出现在人们虚幻的梦里。

谭双叶是个坚强的姑娘,这也不是她第一次看到尸体,没什么可怕的,也没什么……好伤心的。

竹蜻蜓最终被她放到了邓维的墓穴前头,连同那些烧得只剩下灰烬的研究资料一起,这些个害人性命的东西,还是永远不要再见到天日的好。

几日后,在邓维的墓园,谭双叶再次见到了厉舒云,那是一个阳光热烈的午后,他已经脱了那身神棍的衣服,换上了寻常年轻男孩所钟爱的汗衫和牛仔裤,整个人显得极其年轻。

此人是邓维生前的好友,前来拜祭也并无不妥,谭双叶没有多想,她侧了侧身子,主动给他让了一条道。

厉舒云朝她笑了笑,不是他当天师那会儿谦卑温和的浅笑,而是一种在太阳底下冷得令人心中发毛的笑容。他靠着背后的栏杆,语气看似随意,却又极富压迫感:“我可以问谭小姐几个问题吗?”

虽说用的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态度,也就是说,他压根就不打算听到谭双叶回答一个“不”字。

“邓维从小就是个好孩子,学校里的三好学生,工作单位的先进个人,一次也没有少过他的名字。工作时候废寝忘食,空闲时候给养老院孤儿所做义工,这样的人,知道他何时开始对贾仲元产生杀念的吗?”

谭双叶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脸上也是冷冷的,这姑娘说话言简意赅,直指核心:“你什么意思?”

“人的怨恨,往往是可以被无限放大的。谭小姐经历了那么多的案子,想必深有体会才是。”

谭双叶有些不耐,但她咬着牙关,努力提醒自己沉着冷静,不要中了人家的圈套,任何冲动行为,都是让事情冲向失败的润滑剂:“你的意思是,你就是那个放大镜,对吗?”

厉舒云没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在微笑,可那微笑,却像冰块一样冻人:“我只是希望,大家可以遵从自我本心地活着,别有那么多烦恼,别成天愁眉苦脸的,那种过日子的方式,不是很不开心吗?邓维是我的朋友,更加不会例外,仅此而已。”

谭双叶退了几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边用指甲扣着手心,一边警告自己,不可以再继续跟这人纠缠下去了。之前的那些案子,老大就曾经提过,有人专门通过诱导人心的黑暗面,引发他人的犯罪。她自认,并非无懈可击,离这样的人,当然还是越远越好。

厉舒云对她的退缩洞若观火,却熟视无睹:“我听说,从前令尊是出了名的大法医,海外留学回来,学历在那个年代高得吓人,也帮助警队破了无数的案子,可十多年前,就这么无缘无故地去了,至今已无人记得……不得不说,世事无常啊!谭小姐觉得,自己会步他的后尘么?”

谭双叶没动,眼睛看着他,像是在喷射火焰,冰冷而热烈。她的手已经慢慢地探入了包中,里头有一只小型的电击棍,对待这种自以为是的人,谭双叶从来就不会客气。

“戴先生让人找到你,这么年轻的女孩子,毫不费力就拿到了主任的位置,莫非你真的认为,是因为你能力太强的缘故?”

谭双叶仍旧紧紧握着电击棍,但她的脸色却被阳光照得雪白。

他说的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说的这些,在李郅来找自己的时候,在重新拿起手术刀的时候,自己曾经一字不漏地想过,此刻听来,实在是有些诛心了。

厉舒云再接再厉,他笑得很开心,像是孩子领到了自己最爱的糖果:“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不知道,谭小姐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叫做秋罗草的植物呢?”

“啪”地一声,伴随着谭双叶抱着脑袋一声痛苦地呻/吟,电击棍落到了地上,蒙上了新鲜的灰尘。

她的眼前,似有一些画面一闪而过,那些她不知道的,不记得的,永远不愿意去回想的,在黑暗中露出了狰狞而又满足的笑容。























①这当然是我编的,研究这种东西犯法的,更别说使用了,各位小朋友请不要尝试。😂


几乎是谭MM专场,挂tag是因为连贯性(泥垢),想了想还是一起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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