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番外2

番外2

唐贞观初年八月,耀武扬威的突厥大兵们只是在泾阳城外遥遥地望了一眼那个时代传说中“坊肆林立,宇阁飞金”的唐都长安,便带上了他们这一辈子都没有见到过的金银财帛,和一张足够吹嘘一生的“渭水之盟”条约,跟着他们的头领颉利可汗,大摇大摆地挥师离开。

而此后不久,突厥薛延陀、回纥、拔也古、同罗诸部因颉利骄奢傲慢,且赋税严苛、挥霍无度,纷纷叛去,叛乱者另立薛延陀为可汗。

且与此同时,颉利盟友突利可汗三番五次谴人暗中于唐联络,似对颉利有除之而后快之心。

同年年终,漠北地区落了一场不期而遇的大暴雪,许多人和牲畜都没能挨得过去,不过短短月余,便是饿殍遍地,尸骨遍野。

部族反叛,同盟不和,天公亦不作美,对颉利可汗而言,自打泾阳回来之后,这一件连着一件的事儿,就没有什么能够顺心顺眼。

这不,打发出去围剿叛军的突利兵败,他铁了心,认定其居心不良,与唐勾结,待其回来,便立马下令囚禁。

此举更是加深了不同部族之间的矛盾,突利手底下那群小狼崽子,如今个个变得跟落水狗似的,就学会了躲在了唐军的屁股后头摇尾乞怜。

对,如今的时间线已是贞观三年,突厥和中原,双方间实力已经由量变转到质变。

十一月二十三日,唐军突然借口突厥进扰河西,唐天子令李靖统十余万兵马,分六路而来,双方对峙,摆明了决一死战的架势。

说回唐军这边。

“李”字头的将军确实不少,李郅嘛,顶多算是半个。军中的论资排辈他靠不上边,高官权贵,那更是没有他的份儿。

派他前往沙场,用当朝天子的话说,那是年轻人需要历练。众位领兵的将领一听,得,历练就历练吧,甭历练到我头上就行。

而作为西征大军的总节度,面对着同僚一个比一个委婉的请求,李靖将军当然是非常的苦恼。

他苦恼来苦恼去,最后咬咬牙,把“大祸头子”李郅给留在了自己的身边。哦,忘说了,李郅出征也就出征了,反正算来算去,“家事国事”都有他的份儿,这波还算不上太亏。

但他竟然还带着一个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挂上来的小拖油瓶,对于这位疑似伽蓝余孽的萨摩多罗为什么也会出现在队伍中,李靖大将军觉得,这就是个迷,一个陛下没管没问,李郅也不言不语的迷。

好吧,虽然同样是姓“李”,那个李家总比他自己这个李家事儿多的,李靖将军看得很开,想不通就不要想了,他特豪迈地大手一挥,大军就此开拔。

临行前,天子语重心长地交代了,待君凯旋。至于没有“凯”还要不要“璇”,天子没说,李靖也不敢想。当年,伽蓝遗民趁机攻入长安城的耻辱已经雪尽,而那张已历时长久的“渭水之盟”,陛下也必然用大唐的铁骑,将它撕得粉碎。

此回西行,大唐的军队像是已经感受到了胜利的召唤,他们这一路,行军的速度很快,用“夜以继日”来形容也不为过。

至于军中出现的那两位需要时刻重点关注的“大宝贝”,李郅因从小习武的缘故,这种程度的急行军,于他而言并无大碍。但萨摩多罗就比较惨了,他没有内功底子,且撺掇李郅去附近集市采购烧鸡的次数实在是太过有限,十多天奔波忙碌下来,似乎是整整瘦了一圈。

用他自己酸不溜秋的话形容,那叫做“若不胜衣”,李靖和李郅两个土生土长的中原人,对这种乱用成语的行为表示——真当我们打不死你的教书先生,嗯。

边关的景象很雄浑开阔——黄沙大漠,高峰白雪,长河落日,那是在关内一辈子都见识不到辽阔壮美。边关的景象也萧条肃杀——疆场厮杀,暗算偷袭,浴血奋战,那是在平和中一辈子都感受不到死亡界点。

你看,那如血的夕阳和凄厉的死亡,总是很配的,不是么?

大军扎营安顿后,李郅和萨摩多罗便寻了一处僻静地方,点了一束篝火,然后……举头看起了星星。

事实上,除了看星星,他们也没话好说,没事可干。

大漠的天空很广袤,夜晚的黑是浓郁的,一眼根本望不到尽头。穹顶之上,云影浮动,星子稀疏,星辰的光芒被随意地泼洒开来,有的明亮,有的暗淡,斑斑驳驳,不尽相同。

萨摩多罗看星星看得很认真,也看得很怀念。这里,有和故乡相似的味道;而那里,只剩下血和火,块垒焦土,还有早已干涸的泪水。他知道的,故园中神圣高贵的伽蓝圣殿,就算已经坍塌粉碎了,也不可能再接受一个叛徒的眼泪。

如今,他就是个连在梦中也回不去故乡的人,成了一只客居大唐的,真正意义上的孤魂野鬼,生无可依,死无可归。

李郅在旁边陪坐,看星星,也时不时地偷偷看几眼萨摩多罗。

不得不说,他是个在该不该安静的时候,都能够很安静的人,这种人平时是个闷葫芦不假,但在这种情景下,不啰嗦,不絮叨,已足够让人心情宽慰。

“听说,我们每一个人,都对应着天上的星星,以星辰运转为卜,可知前程命运。李少卿,你以为如何?需要在下卜算一卦吗?”

“鬼神命运之说,多为有心之人穿凿附会,并不可信。迄今为止,我们接手的案子,但凡牵扯神仙鬼魅,皆属人为祸害。如此荒诞之言,只为怨恨杀意而作,又何以服人?”

“哈,我……们的李少卿,果然正气凛然啊!”萨摩多罗以手背托着下巴,唇边带上了些微微的笑意。他的脸蛋上,更是有火光跃动而生的醺然,那是一抹极其漂亮的绯红色,比天上的明暗不定的星星还要好看,“可别瞪眼呀,我这是在夸奖你,真的~”

李郅闻言,先是一愣,而后迅速别开了脸。这个时候,他也就只来得及看漫天的星光了:“你不是只帮人看卦,却从来不信的吗?”

“俗话讲,医者不自医,卜卦也是同理。既然与己无关,我信或不信,又有多大差别?”那人转开脸去了,萨摩多罗就就着火光盯着他的侧脸看,那目光,也不知是漂浮还是游离,“你看,天上那些星星,竟有那么多黯然失色的。阴云如絮,星辰无光……果然,一场战争,万世功业,万具枯骨……”

萨摩多罗没把话说完,任何一个突然被捂住嘴巴的人,总是没办法完整表达自己的观点的。

萨摩多罗轻轻咬着嘴唇,祸从口出的道理他懂,李郅的意思他也懂,他只是有些感慨,只是有些无奈,只是心里的那个窟窿,不是一次捂嘴的动作,就可以抚得平、填得满。

他心思翻飞,便眼也不眨地看他,李郅的掌心宽厚,也很热,很暖,比这大漠寒夜中一束微弱的火光要滚烫热切得多。

李郅却是无言,只在突如其来的静默中悄悄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目光亦在飞快望他一眼之后,转移到了旁边通红的篝火上。

这儿是塞外的疆场,可比不得公孙四娘的凡舍,他不敢放纵萨摩多罗多言,更不敢放纵自己的纵容。

面对那突然逃脱而去的温暖,萨摩多罗只是很懂事地笑了笑。其实,他从很小开始,就十分懂事的了。只是,偶尔会有那么些时候,他会被宽宥得,以为自己可以肆无忌惮地撒个娇,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可以纵容自己撒娇的那个人。当然,事实证明,这一切,都只是他沉迷美好的虚幻想象,都是当不得真的。

李郅起身,他站着,萨摩多罗坐着,这个距离,妥妥地居高临下既视感:“夜深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萨摩多罗抿着嘴唇想了一会儿,突然把手递了过去。

李郅却像是被突然按启了什么开关,就跟个石头一样,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地。他只看着那只手,还有那双星空下的眼睛,固执地举在半空的手,还有那双倔强的连眨眼也不肯的眼睛,它那么明亮,明亮得可以刺痛人的内心。

“我说李少卿,如今,可是连扶我一把,你也做不到了吗?”

萨摩多罗说这话的时候,李郅刚好伸手过去,他握着那人小了自己一圈的手掌,低声道了一句,像是叹息,又像是自嘲:“别胡说,怎么会?”

借由对方手掌的力道,直起身子的萨摩多罗回了他一个笑脸。

那笑容,不似之前嬉戏玩耍时候一般明媚耀眼,反而比云还淡,比风还轻,轻飘飘的,一点都不像之前认识的那个喜欢捉弄人后贼兮兮贱笑的萨摩多罗。

李郅看着他的眼睛,目光仍是在那人的微笑中悄悄柔和下来。一双黑色的瞳孔中,跃动着一缕略带奇异的光。它很温柔,也很温暖,像是初春化雪后的第一抹暖阳,轻轻地落在萨摩多罗的心上,似安慰,似勉励,又似无有一物的空茫。

而此时,两人的对面,正好有锦衣的使者信步闲庭地踱步而来,那人一脸郑重,低声言道:“陛下吩咐过的事情,万望两位记得。”

使者的眼睛,就是陛下的眼睛,使者的话,就是陛下的话,李郅和萨摩多罗除了忙道“不敢忘”,还能说些什么呢?

李郅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更深露重,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萨摩多罗点点头,也就真的从他身边迈步过去了,说话还是客气,却是头也没回的:“唔,有劳李少卿了。”

一颗躲在远处天际的星辰,以一种极为缓慢地姿态悄然而又缓缓地落下,辽阔的草原上,有牵马的垂髫小童天真地唤着身旁缝织旧衣的女人:“阿娘,你看,流星!”

温柔的女子把手里的大衣紧紧裹在了孩子的身上,她有些心神不宁,眼睛一直盯着草原的尽头,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期盼。

风吹草动,夜晚的草原静得可怕。她在一片岑寂中收回了视线,在寒风里缩了缩脖子,清秀的脸上带上了一抹抹不开的惆怅:“起风了,快些进屋吧。”

谁说我写番外就一定会虐的,你出来,我不打人的→_→
历史死的不早,但具体的时间线果然还是来自百度百科咳咳^O^
糊到地心我就捡起来当饼吃了,默默上来更一发然后继续潜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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